路邊野草漸如人般高壯,得勉力撥開才能前進,小黑猶精力旺盛的蹦跳,一片荒蕪下,兩人一猿終於看到間石砌的小屋掩藏其間。


原本蟬鳴唧唧的疏林,突然變得靜寂無聲。柳飛卿自然而然護在瑞兒身邊,小黑也察覺到周圍氣氛不對勁,一骨碌爬上瑞兒的肩,決定與他們同進退。


「啊呀!」


淒厲的哀叫聲從屋內傳出,兩人面面相覷,確定不是幻覺。


「有人……人在裡面嗎?」


瑞兒緊抓著柳飛卿的衣袖,柳飛卿一顆心也是吊在半空,想破頭也想不出怎麼在施府的後山會有間破石屋,石屋裡還有個「人」在慘叫?


石屋外表看來密不透風,且樓底甚矮,鐵門只比瑞兒高些,像柳飛卿般的成人必須彎著身子才能進門,遠遠看來就埋沒在荒草間,十分不起眼。


屋前有條小路,但兩人一猿均繞了個圈到石屋後,不敢直接從正門而入。


「快來,這裡有扇氣窗。」


柳飛卿以手勢兼口形道,瑞兒和小黑躡手躡腳而去,三雙眼睛同往鏽跡斑駁的鐵欄杆後望去。


「娘——」


柳飛卿連忙掩住瑞兒的嘴,內心驚異不在其下。


石屋裡陰暗潮濕,僅容旋馬。連夫人弓著身子,手持尖刀,一身染工粗布衣裳染滿絳紅血跡,神情冷酷,幾乎變了個人。


一隻毛色澄黃,只有頂冠漆黑的瘦弱母猿跪坐在她面前,母猿的手腳以手銬腳鐐鎖死釘在牆上,神情萎頓。


「與我兩升。」


「唔呃!唔呃!」


「汝兒安好。」


連夫人與母猿一問一答,竟如相識多年。母猿又悲鳴數聲,方接過刀子往自己皮肉刺去,鮮血泊泊流入地上的大碗,看得人怵目驚心。


柳飛卿低頭望望小黑,雖分辨不出牠倆面容有何相似之處,但看小黑焦急的模樣,母猿應是其母無疑。


「娘的樣子好可怕!」瑞兒語帶懼意輕聲道,小黑則在瑞兒懷中不安的扭動,關切之情溢於言表。


連夫人冷眼盯著猿血一滴一滴注入大碗,直到碗中血近八成滿,她才上前為母猿止血包紮,而母猿已經奄奄一息,只能靠在牆邊閉目休息。


連夫人小心翼翼的將血倒進腰間皮囊,空碗擱回地上時已一滴不剩。


原來傳聞不盡是假……柳飛卿心想,城裡人繪聲繪影的「慘叫」,原來是極似人的猿啼,人血也非人血,而是猿血。雖不明原理為何,但連夫人應是利用猿血和紅花配製秘方染紗,才染得出那樣鮮豔詭媚的紅。


收拾停當,連夫人瞥了母猿一眼,留下些乾果糧水,便轉身離開石室,臨走前將門鎖以鐵鍊繞上一圈又一圈,重重深鎖。


瑞兒一鬆手,小黑便迫不急待的爬上氣窗嗚嗚哀叫,而兩人仍不敢出聲,直到確定連夫人走遠,柳飛卿才拖著嚇呆的瑞兒到門前。


「娘……不像平常的娘……」瑞兒語不成聲,心有餘悸的道。


「她的確不是平常疼你的娘親。」


柳飛卿嘆道,瑞兒不解的望向他。


「不管是好是壞,當人執著於某個目的,心就漸漸被欲望蒙蔽,而不擇手段,這時人就會變,甚至變得自己都認不得自己。」


「我不懂。」


「若不是為了你,為了你死去的爹,妳娘親為什麼挖空心思亦要染出最好的紗絹?我相信她絕不只為了錢,而是為了不負你爹的苦心,還有他們最愛的孩子——你。」


柳飛卿盡量將自己的意思解釋明白,瑞兒緊咬著下唇,慢慢消化柳飛卿的話。


「可是娘好殘忍,小黑也是小黑媽媽的兒子啊,看著自己的媽媽流那麼多血,一定也會難過的吧?」


即使連夫人的手段殘忍,柳飛卿還是慶幸,被放血的是隻猿猴而不是人,否則他真不知瑞兒該怎麼面對他敬愛的娘親,該懷著怎麼樣的心情長大成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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