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希

暌違一年半有餘,地府皇家聯誼會之《幾希復幾希》明天終於上市啦~~
兩篇皇帝們的小外傳我也放上來了,希望大家不棄嫌啊!
為了答謝舊雨新知的支持,這次特別在香港書展舉行一個小型見面會

時間在七月廿四日(星期天)上午11:00-12:00香港書展的讀書共和國攤位(HALL 1 1D-B3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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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感謝宅女版主的熱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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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干年月日之後。

大宋首席國師陳摶,這回足足長眠八年三個月又十四天,才被一堆飛到華山之巔的紙鶴吵醒,紙鶴嚷個半天,無非是催他到地府彌平糾紛,狠一點的叫他索性把趙家兄弟帶回華山一起睡,別讓他們擾鬼清靜。

於是他國師老人家鬆鬆筋骨,掐指一算,發現這幾年的確是趙宋龍脈存續的關鍵,便啟程趕回聯誼會關心關心,畢竟華山是太祖趙匡胤下棋輸給他的地盤,若趙宋不再當家,女真人蒙古人說不定就上山放羊了。

奈何老人家動作太過緩慢,等他慢吞吞騎牛來到聯誼會,李世民已然宣佈調停成功,趙匡胤趙光義兩兄弟該托夢的托夢,該花錢疏通判官的疏通,目前「地上」位居皇帝的趙構也有了反應,著手從趙匡胤的後裔子孫挑選繼承者,事情應該就快能了結。

「哎哎,趙大官家,我不早跟令堂還有你兩兄弟說過,你們倆都有皇帝命,註定是雙龍分天下,死了也得住一起。照我說,李世民這法子挺好的啊,起碼接下來這一百多年你香火貢品金銀不缺,好歹撈些賭本,和我下棋喝酒也好。」

大宋汴梁城河堤上,陳摶拄著根大樹瘤杖,眼皮耷拉,優哉遊哉的慢慢說、慢慢走;趙匡胤負手與他並肩同行,國字臉似憂似喜,若有所思。

「我那時候才幾歲啊?怎知你糟老頭說什麼?」趙匡胤隨口道,倒也沒有認真抱怨陳摶的意思,「來到聯誼會以後,要不是娘非要我們住在一起,我跟他早就分家了!」

「我記得大官家有十一二歲了吧?二官家倒小,蘿蔔似的擱在籃裡——小時候坐同一挑扁擔,長大坐同一張王椅,你們兄弟兩也算有緣,要好好珍惜啊!」陳摶笑瞇瞇的勸慰道,立即引來趙匡胤的反駁。

「莫再提,我跟他是倒了八輩子楣的孽緣!」

據杜太后說,當年兵荒馬亂,她挑扁擔帶兒子逃難時,路上碰見個衣衫藍縷的糟老頭(就是陳摶本人),這個因為四處打仗太吵睡不著的散仙,見他兄弟一邊一個龍睛虎目,既驚又喜道:「莫道當今無天子,都將天子上擔挑。」 後來趙匡胤做了皇帝,趙光義跟著做了開封府尹,杜太后隱隱覺察預言正逐步成真,無奈不及阻止手足相殘的慘劇即身故,死了還被趙光義套上一頂「金匱之盟」的大帽子,作為他弒兄即位的藉口。

其實李世民亦是老狗玩不出新把戲,他所謂的「妙計」不脫「托夢恐嚇」的橋段(就是他大哥三弟半夜嚇他那一套):即先讓趙光義以太宗身份,托夢趙構十分敬重的哲宗孟皇后 ,說是自家子孫無德絕後,應速速擇太祖後人為嗣,方能延續趙宋國祚。

孟皇后年少曾被符禁之事所累,如今發了個面見祖宗的怪夢,不敢隨便向人提起,如此重複三次,眼見祖宗一次比一次面目猙獰,孟皇后才不得不以太后身份關心趙構立儲的事宜。

趙構的生母韋貴妃遭擄至金國洗衣院,他平日侍奉孟皇后如親子。可趙構自從被金兵嚇得倒陽,唯一的兒子趙旉接著受驚而死,其餘親王宗室多半因戰亂零落,立儲對他而言成為忌諱。但就算挑選宗室子弟為嗣,亦從太宗一脈挑選才合情理,怎會無故因婦人夢寐所言,做此更易世系的決定?

話說回來,李世民這時候也沒閒著,他透過關係查探趙匡胤子孫們的下落,說是趙匡胤四子秦王德芳的六世孫趙伯琮堪稱可造之才,足以託付神器。趙匡胤起先認為李世民因自己也是秦王,才隨口推薦秦王的後人,但經過幾天親身觀察(當然是花趙二的錢上人間考察),也覺得這個七世孫子人品不錯。

想了半天,趙大決定使出大絕招:讓李世民買通他兩個門神老部屬,趙家兄弟同至臨安宮中潛入趙構睡夢,親自重演「燭影斧聲」給他瞧瞧,看看太祖死得多麼冤枉。趙二並自吐悔意,命不肖子孫務必擇太祖後人為嗣,以贖自身罪孽,末了趙大不忘化身紅臉惡鬼,兩肋插斧,滿身是血撲上龍床,嚇得趙構夜半驚醒,命都給嚇走半條,可說是倒完又倒,隔日立即喚來大臣,認真商討迎立宗室事宜。

到後來,陳摶、李淳風、東方朔等國師輩也不甘寂寞加入戰場,化身說書人、道士,在民間教唱小童歌謠,說是金人姦淫擄掠乃是果報降臨太宗子孫,民間流言甚囂塵上,都說若不立太祖子孫,遲早連江南也落於胡虜之手。

關鍵是趙匡胤的形像在民間一直不壞,百姓總希望皇帝能像他一樣慷慨豪邁,善於帶兵打仗,帶領將士一雪靖康恥,而非上貢求和,龜縮苟安。

「唉,空有半壁江山,就算做皇帝又有什麼過癮的?」

趙匡胤喃喃嘆道,他自家知自家事,再怎麼下猛藥吊命,趙宋這先天不全(燕雲十六州早被石敬瑭 獻給契丹人,使北面防務空虛)、後天失調(如今被女真人打得只剩秦嶺淮河以南的領地,每年還得繳钜額歲貢)的國家,了不起再苟延殘喘一百年,大好河山就得落入異族之手。

「哎哎,怎麼這麼巧?好久不見二官家您,這位一定是道君官家了,幸會幸會……山野老道陳摶,號『扶搖子』,您可直呼我名,或叫我『睡仙』……」

走著走著,陳摶突然先他一步上前拱手問候。趙匡胤回神注視,才發現趙光義正和趙佶兩人在河邊擺架子畫畫。趙佶還不知陳摶是誰,正欲客套,一見趙匡胤便嚇得從凳上跳起來,模樣活似他見鬼的兒子趙構,果然父子天性。

「太太……太祖爺好。」

趙佶嚅囁幾聲,畫筆不自覺「咚」的落地,雙手緊緊捂住後腦杓,深怕趙大祖宗又賞他一頓暴打。

「嗯。」趙匡胤隨意招呼一聲,瞟了他護孫心切的弟弟一眼。趙二沒甚反應,也看了他惡鬼大哥一眼,道:「剛才你和寇準見過閻王了嗎?」

「那幾個討債鬼……托夢一晚居然要一百萬貫,裝鬼嚇人還要加倍!幸虧有老寇幫忙殺價。」趙匡胤聞言,嘟嘟囔囔從袖裡抽出長串帳單遞給趙光義,趙光義黑著臉皮收下帳單,不置一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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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極宮裡罵得興起,李世民這會卻以大被蒙頭,正想裝死(其實也不用裝),赫然一道慈母霹靂(孽子社社員必備技能)從半掩的窗戶劈進房內,搞得魏徵送他的銅鏡「匡啷」掉在地上,鏡架也成了焦尾架,燃起一股臭氣。

李世民低聲咒罵幾句,一邊問候推兒子陷火坑的親愛爹娘,一邊慢吞吞起身,以袖將火星掩熄,順手將銅鏡撿起來,照照自己的臉,試圖擠出一點凜然英氣,免得等等勸架時壓不住陣。

「來人,更衣!」

李世民將銅鏡放回鏡架上,喊了半天,一個拖著半跛左腿的紙侍慢吞吞出現,手上搭著幾件破布似的衣裳,看來不像將軍戰袍,倒像是乞丐睡袍。

他面上青筋跳了幾跳,深呼吸幾回,決定披散著頭髮自踱去衣箱前翻撿,免得失手打壞這僅存的一位紙侍。

「聽說趙大好武,趙二倒是挺崇拜我,老想學我當天可汗平四夷,可惜最後被契丹人趕回老家,我可不能讓他兩兄弟看扁了……」

角落的剔犀 漆箱中,盡是他平日見客時才穿的好衣裳,只見他翻出幾套戰袍綴甲,選了半天,終於選出一頂鵠鷹飾頂的兜鍪 ,再披上細鱗甲,綁起護腿,套上皮靴,最後在腰際配上寶劍和豹皮弓袋,一副要去打架而不是勸架的模樣。

李世民忙著換穿甲冑之際,那紙侍十分自動地爬上床,俯瞰而下替他梳頭,並繫上幞頭,雞手鴨腳痛得他祖宗呲牙咧嘴,連忙拿來兜鍪戴上,免得紙侍直拿他的頭當粽子綁。

「唉,要是長孫在就好了……」李世民懷念愛妻幾句,撇開紙侍走到銅鏡前,將盔上的鷹隼對準鼻頭,再拿把小銅耙將落腮鬍勾得捲翹,左右看了幾回,方吩咐道:「記得收拾好東西。」

紙侍極盡艱難的點了點頭,「啪」地跳落床,終於把右腿也摔斷了,雙手在半空划啊划的,試圖攀上衣箱整理。

「……算了,待會叫李淳風過來弄個新的吧。」他摸摸腰間的八卦錢囊,眼下阮囊羞澀,可是有出無入,可不要弄到變賣昭陵家當過活才好啊!

眾所周知,李世民坐上皇帝寶座的最關鍵一役乃是「玄武門之變」,玄武門之變後,他以太子身份迫李淵讓位為太上皇,李淵這太上皇鬱鬱寡歡,自顧幽居太極宮抱女人生孩子,差不多又過了十年才去世;李世民則做了二十三年皇帝,最後駕崩於終南山翠微宮含風殿。

史載玄武門之變中:「建成、元吉至臨湖殿,覺變,遽反走,秦王隨呼之,元吉引弓欲射,不能彀者三。秦王射建成即死,元吉中矢走,敬德追殺之。」 虎狼相爭,李建成技不如人,死得其所,李元吉射了三箭皆射不中正主,被尉遲敬德追而殺之也算活該,怨不得人。

其實在李世民把他兄弟的頭砍下來當馬球打之前,李建成也沒少給他弟弟毒酒喝,李元吉更抱持漁翁得利的心態,一心希望同胞兄長鬥得兩敗俱傷,說不定就輪到自己做便宜太子(李治:當初大兄三兄鬥的要死要活,兒臣可沒這麼想啊!),三兄弟誰也沒安好心眼,難怪一個個死到竇后跟前,無不被罵得狗血淋頭。

如今趙宋丟失半壁江山,趙匡胤趙光義兄弟鬧得不可開交,不知聯誼會哪個天才皇帝說他「前車傾覆,足堪後車之戒」,最適合處理這類兄弟鬩牆的問題,還眾人一個清靜。氣得李世民差點吐血,這是哪門子的經驗豐富?才不過一次就夠他在地府守選幾千年,不能脫出生天。

李世民越想越是氣悶,一手持韁,一手摸著箭袋,好不容易馳馬至汴梁城下,只見飛沙走石,河水滾滾,吊橋顫危危掛在城門下,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。

但他既已是個死人,還是個武功高強的死人,就沒有驚懼不前的理由。

「昌陵兄、熙陵兄,詩云『死喪之威,兄弟孔懷』 ,天下孰比汝同胞皇帝更親?二位什麼話不能坐下慢慢談,非得妄動干戈?」

李世民勒停坐騎,高聲呼喚,把竇后說他那套改改姓字,原封不動搬過來,奈何說到後來自己也有些心虛,只得靜待趙家兄弟的回應。

風沙颳了半晌,城內隱約傳來轟轟嘈雜聲,宛如金兵攻城再現,看來他倆兄弟仍打得興起,沒空理他這外人。

「有話快說,有屁快放,別兄來弟去的,我沒你這缺心少肺的弟弟!」

「你不用指桑罵槐。」趙光義的嗓音停頓半晌,「貞觀文皇帝,詩亦云:『兄弟鬩牆,外禦其侮』,我趙家家事,何勞您移駕作中人?」

「我就是罵你,順便罵他,憑他敢來勸架?你跟他幹過的髒事根本半斤八兩!乾脆你們倆去結義社兄弟好了,反正都是扯爛污混上去的太宗皇帝!」

趙家兄弟不住高聲對罵,越演越烈,連李世民的所作所為也給扯進去作借鑒,說是隨時像他一樣爹不疼、娘不愛,小老婆騎到兒子頭上作女皇。氣得李世民牙癢癢的,心想這麼下去徒惹笑話,足下踢催馬股,愛駒白蹄烏頓時會意,一躍三丈,飛過護城河,來到汴梁城下。

汴梁城內除了趙大趙二,其他人老早躲得遠遠,就連趙佶都給李隆基請去作客飲宴,順便見見據說長得和他有幾分相像的南唐後主李煜,吟詩作對好不快活。於是李世民一路長驅直入,來到集英殿前下馬,逕往乒乓噪音出處行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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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夏大德元年,金天會十三年,西遼康國二年,南宋紹興五年,西元1135年

時光倒流回一百多年前,地府皇家聯誼會,趙宋東京汴梁城下,河水隱泛絲絲血光,漩渦處處,全無平日悠然清麗的嫵媚。城門虹橋上,其開國太祖太宗正危立橋頭,衣袂獵獵,神情嚴肅,似在等待什麼。

靖康之變,徽欽二宗遭金人擄去,無數公主、妃嬪、親王、臣民隨之同往,昔日金枝玉葉、王孫貴冑盡數塵埋,淪為娼婦奴僕,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。十年後,宋徽宗趙佶病死於五國城,遺體按照金人習俗火焚,俟「焦爛及半,復以水滅」末「以木杖貫其屍,曳棄坑中」,後來高宗生母韋妃扶棺歸宋,棺椁裡不過也就一根朽木——這卻是後話了。

漸漸,腳鐐手銬的拖行聲響起,喀啦喀啦滑過石板橋面,由遠至近,慢慢來到城門之前,最後停下,城內外頓成死一般的靜寂。

帶領趙佶這位亡國罪人者,無可例外是位地府判官,但這位判官生前亦是趙宋臣子,朝他太祖太宗一揖後,便至橋側拱手侍立,但他瞥向趙佶的目光,卻是冷冽如冰霜,與其黝黑面色大異其趣,看得趙佶不禁縮了一縮。

「希仁,辛苦你了。」趙光義朝身邊那位黑面判官,亦即包拯說道。

「微臣不敢當。」

這時候的趙佶,已非昔日時有閒情逸致,不時題畫作詩,走馬看花逛青樓瓦舍的太平天子,經歷十年俘虜生活,他早已學會看人臉色,於是看了看包拯,再看了看趙光義,又看看趙匡胤,最後抬頭望向城頭高懸的「汴梁城」三字,突然瞪大雙眼,以不可置信的口吻道:「這裡是汴梁?我……我回到東京了嗎?」

三人不言不語看著他,看他涕淚縱橫不能自己,倏地雙膝一軟,下跪哭訴道:「這是夢吧?這是夢對不對?我記得我死了啊?那二位是閻王爺囉?閻王爺……那金人殘忍無道,視我大宋子民如豬如狗,姦淫我婦女,屠戮我士兵,大好中原淪作他牧牛放羊之地……」

他不開口還好,一開口便換來個響亮耳光,打得他三尺冠冕從橋上飛到橋下,隨水載浮載沉,趙佶一愣,摸摸涼颼颼的頭,嚅囁半晌,未及開口,他太祖趙匡胤便劈頭罵道:「做你的媽春秋大夢,你還記得我大宋子民身陷水深火熱嗎?想見閻王投胎?再等五千年吧!」

「你不是閻王……那你是……」

「什麼你你我我的沒大沒小。」趙匡胤啐了口痰,雙眼微瞇,步步逼近趙佶,最後一張國字臉在趙佶面前三尺前,先手指身後的胞弟趙光義,再指自己道:「他是你老子的老子的老子爺,我和你這老子爺是同個老子生的,你說我是誰?」

「二位官家是我趙宋太祖太宗。」

眼看趙佶被一串老子弄得頭暈眼花,包拯袖手旁觀好一陣子,終於淡淡開口,看他的樣子,恐怕也是看不慣趙佶的所作所為,一路上才沒和這位末代官家解釋,便逕把他帶到太祖太宗面前挨打,只差沒搬出龍頭鍘伺候。

「太祖……太宗……?」

趙佶哪時見過這麼粗魯不文的官家,就是在他眼中茹毛飲血的金人,對他總也維持幾分虛偽客氣——即便背後淫他妻女笑呵呵,他也能假裝聽不見。

「去你媽的『天下一人』 ,我看你是『天下第一蠢人』,我趙家怎會出你這賤種?你是你媽生你的時候難產,搞得你腦袋進羊水,還是給人掉包成了頭豬?居然怕死怕的拿老婆女兒當金銀珠寶送人糟蹋,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?居然想得出這比割地稱臣投降還沒骨氣的法子!」

趙匡胤見他的懦弱模樣,不但不可憐,怒火反倒熊熊攻心,隨即飽之以老拳,嚇得趙佶抱著橋墩不放,哀叫不休。

「救命啊!」

「死了還要誰救命?你叫啊,這裡是我的地盤,叫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!」

趙匡胤罵的興起,一下掌嘴,一下打頭,一下食指如劍,死命狠戳趙佶的太陽穴,彷彿要把他的腦袋鑽穿一個洞,看看裡頭究竟是裝水抑或實草,若非他是自家人,恐怕賊廝鳥、龜孫子都要罵出口了。

包拯盯著大官家教訓子孫,毫無勸架的意思;二官家趙光義只顧深深吸氣、重重吐氣,看來亦在壓抑怒意,否則也不會任由胞兄出手代為教訓他子孫。前者看了半天,輕捻長鬚,默默從袖中掏出一卷物事呈上,後者瞟了一眼,知是地府檔案卷宗,便無聲無息接下,展開觀悉。

地府卷宗不同於史官寫史,記事毫無避諱曲筆回護之處,事事條列一清二楚,死了多少人、積了多少陰騭,任你如何砌詞也狡辯不過。否則判官也不能從此計算王侯將相們的功過。那卷宗原是地府公物,寫明靖康之變的始末,就連猶在人世的趙構、秦檜等人的作為也記錄在案。

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趙光義,見了卷宗,亦是氣得青筋亂跳,等趙匡胤打得告一段落,便把卷宗一把塞到他懷裡,冷冷道:「你打夠了嗎?」

「還不夠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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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宋祥興二年,元至元十六年,西元1279年。

這一年,厓山海戰,宋軍全軍覆滅,左丞相陸秀夫見大勢已去,於是將玉璽捆在年僅八歲的幼主趙昺身上,身負這宋朝最後一位皇帝投海,近臣宮女見狀,也紛紛隨著皇帝跳水殉國,就連殺人無數的元軍,得見海上數萬浮屍,或是足懸大石,或是相擁漂流,亦覺悚然。

周旋在遼、西夏、金、蒙古之間,三百多年風雨飄搖,從北宋到南宋,趙宋終究逃不過滅亡命運,如同歷朝歷代之宿命。

地府皇家聯誼會,趙宋汴梁城。

「太祖皇帝啊!」

「皇上!臣罪該萬死!」

「嗚嗚嗚……」

堂上兩大一小三個男人(姑且稱為人)雙膝跪地,不住痛哭流涕,宛如嚎喪;大的兩個分別是與文天祥並稱三傑的陸秀夫和張世傑;小的那個看來不過七八歲,卻是宋幼主趙昺無疑。只見他懵懵懂懂,抽抽噎噎,只奇怪被水嗆昏後,怎就來到這像宮殿又不大像宮殿的奇怪地方,還得跪在這些一個都不認識的人面前?要不是陸丞相和張將軍都跪了,也要他跪,他才不跪呢!

在場另有五個男人,三個身著地府判官服色,拱手側立一旁,也是眼眶通紅,不住拭淚,面容哀淒,全無平日審冤魂、判冥罰時高高在上的威嚴;另兩個身居主位,一著赭黃、一著淡黃袍衫,一個國字臉、一個長方臉,都沒什麼表情,活像在看戲似的。

「怎麼這幾個大男人,比阿佶那幾十個公主還會哭?你乾脆叫他過來一起嚎,順便找劉邦那幾個吹喪歌的伴奏,看能不能哭倒嬴政那傢伙的長城。」

在此國喪場合,有膽道此渾話的人,自是在場地位最高的宋太祖趙匡胤,坐他身邊的同胞兄弟趙光義聽得眉角微微抽動,又不好公然發作,只得朝一旁侍立的三位判官道:「有勞三位閣老親自護送不肖子孫,免去許多無謂麻煩。」

三位判官連稱不敢,他們生前原都是宋朝臣子,死後因政績卓越、處事公正,被地府拔擢為判官,使其視事累積經驗,以為十殿閻王的接班人。這回出動他們三位大判官一同押解趙昺、陸秀夫、張世傑等人入地府,表面稱是拘提魂魄,其實是親自護送幼主面見祖宗來著。

「此乃臣等本分。」為首判官朝趙光義拱手道,只見他一把霜白鬚髯,掩不住言語流露的風采,想來年少亦是一方風流人物。

「萊公說的是。」

居中面孔黝黑的判官答道,末了一形容清臞的老者亦點頭同意,這三位判官即民間稱「三大閻王」的寇準、包拯、范仲淹,其中寇準狂狷、包拯嚴謹、范仲淹外圓內方,性格各異 ,但都懷有一顆盡忠赤誠之心,至死不渝。

趙匡胤不禁一嘆,瞄了趙光義一眼,沒好氣道:「這回你倒說得不錯,小丙是德昭的孫子,德芳德昭是我兒子,明明都是我的兒孫,一個個不知像誰去了,打仗不會打,治國不會治,連去給契丹人射大腿的膽子都沒有,整天端著副死樣子龜縮宮中,當真是不肖子孫、不肖子孫!」

「微臣未能善盡股肱之責,罪該萬死!」陸秀夫和張世傑聞言,頓時五體投地不住叩首謝罪,

話說北宋除了趙匡胤以外,其餘皇帝皆是太宗趙光義的子孫,南宋正好相反,除了高宗趙構以外,其餘皇帝皆是太祖趙匡胤的子孫,只因趙構無子,以太祖七世孫,亦即太祖子秦王德芳六世孫趙伯琮為養子,是為孝宗。

而趙昺則為趙德芳之兄趙德昭的十二世孫,與宋理宗、宋度宗,和他的兩位小皇帝哥哥同為趙德昭的後代。趙德昭當年被即位後的趙光義逼退自刎,趙德芳也是死得不明不白,趙匡胤向來喜愛孩子,當年娶了幾位年輕皇后,便是想開枝散葉,無奈「出師未捷身先死」,落在地府和兇手趙光義吵得翻天覆地,倒有大半是氣胞弟心狠手辣,殺人奪位還害他僅存的兩個兒子不得好死。

趙昺虛歲不過八歲,即位亦不過一年,再怎麼昏聵無能,亦與趙宋之亡扯不上大干係,可說枉擔了亡國之君的虛名,在場眾人都明白這道理,遂對他無半分責怪怨懟,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憐憫之情。

「啟秉陛下,襄陽城破,我朝積重難返,將士離心,加之元軍屢征四方,所向披靡,鬥志高昂,陸張一相一將不捨故主,負隅頑抗,實已盡了人事。」范仲淹上前一步,拱手奏道,聞之令人動容。

寇準想起宋真宗「澶淵之盟」的舊事,不禁眼眶泛紅,包拯亦虎目含淚,陸張二人更是涕下沾襟,連帶小皇帝趙昺也被周遭情緒感染,即將哭了起來,眼看事態有越演越烈之勢,趙匡胤當機拍案而起,發出雷霆一吼。

「通通不許哭!一群人哭什麼勁!皇帝不哭,倒哭你們這些死丞相死將軍!」

一干人等一愣,想想亦是道理,便收了眼淚,免得趙匡胤動起真怒,拆了汴梁城,屆時買單重修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判官?

見眾人安靜下來,趙匡胤從鼻孔吐口惡氣,轉而道:「張世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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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這活寶來了,朱棣差點打翻茶杯,幸好濺出來的水沒把炭盆澆熄。他緊張地瞟了瞟盆裡悶燒的火苗,方高聲應道:「不在!」

朱棣這般掩耳盜鈴的作為,自不會讓朱厚照死心,只聽他敲門敲了半刻,便與前來逐客的陶俑兵打起來,打得乒乒乓乓,直從門外打到門內,門內打到中庭,中庭打到後院,直像要把燕王府給拆了。

「可惱啊!你們這些攔路的蝦兵蟹將,在本將軍手下,還不是冬瓜豆腐,任我宰割──」朱厚照一身戎裝,手揮不知哪裡弄來的波斯彎刀,刀柄還鑲著一枚鵝蛋大的紅寶石,手起刀落,後院頓時滾了一地的木手石腳,幾個手腳殘缺的衛兵仍死心不息和他對打,阻止他闖入後院。

朱棣眉心跳了幾跳,終於忍不住把滾到他腳邊的木偶手臂撿起來,一把扔到他孫子頭上,吼道:「朱厚照!你再砍他們的手腳,我就砍斷你的手腳接上去替我站衛兵!」

「唉唷!」

朱厚照這回倒不敢砍斷他祖宗扔來的斷手,生生挨了一記,見朱棣坐在樹下乘涼,便扔下彎刀,三步併兩步上前一撩袍擺跪下,正經八百額頭點地行禮如儀。

「孫兒叩見永樂爺、太宗爺、成祖爺。」

「隨便叫一個就行了!」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有三個皇帝呢……朱棣揮手示意他起身,隨即雙眼微瞇,沉聲道:「嘉靖的事你知道了?」

「知道啦!太祖爺最早知道的,還說你這孽子憑什麼當祖宗……啊,孫兒只是轉述太祖爺的話……」朱厚照倏地摀起自己嘴巴,見朱棣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,才悄聲續道:「太祖爺罵得很大聲,聽說他老人家好像又想花錢買雷劈……」

朱棣撇撇嘴,冷哼道:「知道我心情不好,你還滾來幹什麼?」

「哎呀!孫兒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訴您,永樂爺您聽了一定很高興……」朱厚照正欲夸夸而談,像是要呼應他口中的天大喜事,朱棣腳邊的炭盆倏地冒出一輪星火,嚇得他後退三步,驚道:「哇!這麼熱的天,怎麼有個大炭盆在這兒?」

朱棣乾咳一聲,掃了炭盆一眼,狀似隨意道:「不關你的事。」

看朱棣的冷淡模樣,朱厚照倏地「噗通」跪下,又開始他的灑狗血拿手好戲,哭拜道:「怎麼不關孫兒的事?孫兒生肖屬豬 ,生是朱家人,死是朱家鬼,牌位都放進太廟了──身為朱家的長子嫡孫,本應為祖宗分憂解勞,就算生前做不到,死後也得盡一份心力!」朱厚照抱著朱棣的大腿不放,三不五時搖晃一番以表示自己的悲痛,「俺爹去投胎了……俺娘還沒死,俺在地府只有永樂爺一個親人……永樂爺您不要不要我啊!」

朱棣給他說的一陣肉麻骨痺,袍子給他當成帕子擦眼淚。他也不知道這個小孫子為何喜歡纏著自己不放,不是央他說殺蒙古人的故事,就是要他說當年怎麼在府裡偷偷打造兵器──說實話,來到聯誼會以後,還沒朱家子孫敢問他這皇位是怎麼「靖難」來的,就連朱元璋亦是調來地府檔案才得悉經過。而且朱厚照人如其名,堪稱是臉皮最厚的朱家皇帝,罵也罵不去,打也打不走,動不動就跪跪拜拜哭哭啼啼,連朱元璋都拿他沒辦法,放在自己身邊說話,倒有幾分彩衣娛親的效果。

「我最近很忙,你沒事別來煩我,等我這裡事情弄得差不多了,就帶你去蒙古草原看鐵木真帶來的鬼靈兵,嗯?」

朱棣盡量耐著性子,一如哄小孩般諄諄教誨。果然朱厚照聞言大喜,收了眼淚便抬頭道:「當真?」

「你我君無戲言。」

「太好了,我們是偷偷去嗎?還是跟趙老大他們一塊去嗎?孫兒可以去當斥堠探路喔!」朱厚照聞言,從地上跳起來轉了個圈,興奮半天,終於想起今天過來的目的。

「對了,孫兒尚未稟報永樂爺,前一陣孫兒寫了封申請表給于判官,最近批文下來了──」

朱厚照話說到一半,炭盆突然「轟」地一聲,如火山爆發,噴出一大股黑煙,嗆得朱厚照連話都說不清楚,連連咳嗽,一張小白嫩臉也被燻成灰炭臉。

「搞什麼鬼,神帛爐 發爐了啊?咳咳咳!」

朱厚照一邊哇啦哇啦瞎嚷,一邊拿出手帕擦臉;朱棣一臉若無其事貌,拾起蒲扇,慢慢搧去黑煙,眼光在煤炭堆裡打轉,不知搜尋什麼。

「永樂爺,你在看什麼?」朱厚照探頭探腦,想來是認為這炭盆有古怪。

「咳咳,沒什麼……」

言猶在耳,炭盆又來一次大噴發,這次噴出來的不是煤渣子,而是一本青色的奏折,以及幾朵粉嫩的紙蓮花。朱棣眉頭一皺,朱厚照已然眼明手快地拾起奏折,迫不及待打開來觀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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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老朱,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?」趙匡胤不滿地搖著空酒瓶。

朱棣想得出神,半晌道:「大哥去投胎之後,就沒有再回來了吧?」

趙匡胤重重從喉頭哼了一聲,道:「你不懂!你怎麼懂你大哥的苦心?他是不想讓你尷尬!要不他回來一次,你爹豈不是就要發作一次?朱哥標前前後後在我這裡住了六年,你爹下來沒多久,你就跟你姪子打得火熱,全靠他在旁邊安撫,你爹才沒給你氣得變成厲鬼,半夜過去掐死你。」

「……大哥有對你說什麼嗎?」

「你大哥是個好人,在我面前只說你姪子他兒子不曉政事,不知削藩可緩不可急,其他沒有半句壞話,在你爹面前就不知道了。」

趙匡胤喘口氣,繼續發表他的偉論:「照我說最蠢的是你爹,一開始不學劉家分封藩王就沒事了;你姪子也是,他把你朱棣當劉濞,你當然就得反給他看看,偏偏他不比劉啟 心狠手辣,要不宰了主張削藩的人平息眾怒,要不乾脆宰了你這叔叔,左搖右擺猶豫不決,難怪幹不成大事!」

「你這話要在老頭子面前說,恐怕就要被砍頭了。」

「唷,他敢來砍,我還怕他啊?」趙匡胤啐道,轉瞬嘆道:「你大哥走之前,還叫我好好照顧你,別放著你和你爹蠻幹。你說說,他是不是個大好人?照我說是大傻子,就快比我還傻了!」

說到這裡,兩人不約而同沈默下來,各自想著心事。趙匡胤倒了半天酒,奈何瓶裡已涓滴不剩,正想開口邀朱棣借酒澆愁,朱棣耳廓一動,率先站了起來,慢慢走至河邊凝視水面波紋。

「怎麼了?」

「噓,大魚上鉤了。」

這回換趙匡胤眉角微挑,正想去幫忙扯線,朱棣逕攔下他道:「讓我來,不然你又讓他溜了。」

「好吧,有事弟弟服其勞嘛!」趙匡胤也不在意,雙手盤胸,耐心看朱棣放線收線,與水面下的大魚搏鬥。僵持小半刻鐘,朱棣倏地以腕帶臂,手一抖,釣上一條十幾斤重的大鱸魚,活繃亂跳,正緊咬魚鉤不放。

趙匡胤怕魚線支持不住,趕緊上前把肥魚抱住,伸手便去挖牠口裡的鉤;朱棣拿來盛著濕草的竹筐,準備放魚。

「陳摶這老散仙搞什麼玩意!」

趙匡胤忽然哇啦哇啦叫道,只見他不知怎地從魚嘴裡挖出一張字條,對著那張字條便罵起來。朱棣好奇湊過頭去看,只見字條上寫:

恭喜再來一條!中獎者請持本字據親至華山領取,扶搖子字

「還要自己去華山拿?路費都抵過買魚錢了!」趙匡胤氣得把字條揉成一團,正想丟回水裡,轉念又捨不得,把字條攤平折好,放入懷中,「算了,好歹是花真金白銀托陳摶偷偷買來放養的真魚,總共才五條,一條比一條精,都快修成魚精了──幸虧你的釣魚功夫不是唬出來的。」

朱棣笑道:「難怪你這麼緊張。」

「當然,我才不像趙光義,花錢在虹橋底下養些能看不能吃的錦鯉。」

趙匡胤一手拎起酒壺,一手把裝著肥魚的筐塞到朱棣懷裡,和他勾肩搭背道:「走走走,今天難得聊得暢快,別說老哥哥不照顧你,這就帶你去吃咱們汴京最有名的魚羹。」

「什麼有名的魚羹?宋嫂魚羹嗎?」朱棣隨口問道,一手把筐蓋好,背在肩上,免得到手的肥魚溜了。

「嘖,這麼容易就被猜中,真沒意思。」趙匡胤佯怒道,隨即賣個關子一笑:「但你燕王再怎麼了不起,也沒吃過『真』宋嫂熬的魚羹吧?」

話說南北宋先後和遼國、金朝、元打得兵荒馬亂,死的人多、投胎的人也多,孟婆一天十二個時辰熬湯也忙不過來。宋嫂過世以後,趙佶輾轉請她過來煮了一回魚羹,一干宋朝皇帝聞香而至,齊齊吃得感慨萬千。後來為了方便吃魚羹,趙匡胤便讓三判官介紹她在奈何橋幫孟婆熬湯,正所謂「寧為太平犬,莫做離亂人」,等天下太平再投胎也不遲。

想不到宋嫂手腳伶俐,孟婆十分喜歡她,索性勸她別去投胎,好好幹幾百年累積福報,若修成個小冥官,也不輸給包拯、范仲淹這些生前屬大學士級的判官,如孟婆本人便是隸屬地府尚食局的女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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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想到,才不到一年,他和徐皇后的長子朱高熾也來到地府了。

世事當真難料,朱高熾戰戰兢兢的做了十幾二十年太子,好不容易登上皇位,不到一年便因心疾駕崩,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弟弟志大才疏,才能安穩把皇位傳給其子朱瞻基。

朱高熾個性仁厚溫和,不似其父,倒頗似其伯父,也就是朱元璋的長子、朱棣的長兄朱標。朱元璋在世時便十分喜歡這孫兒,朱高熾虛歲剛滿十五便封他為燕世子。有見父祖不和,朱高熾一肩擔起調停任務,先把朱棣勸回大明鎮燕王府,小心翼翼伺候一陣,又託詞設宴慶賀祖孫三代團聚,三人客客氣氣吃了一頓和頭酒,對外擺出父慈子孝的模樣,盡力維持面和心不和的假象。

朱高熾在位時間不長,無功無過,地府批文下來,不久便可投胎轉世,朱元璋特地拿私庫錢給孫兒捐了個好人家,然他還是留在聯誼會斡旋數年,方才離開。他父子倆冷戰不到幾年,朱棣當年十分寵愛的太孫朱瞻基也來了。只恨他死得太早,幼子朱祁鎮即位,內有宦官王振弄權,外有蒙古餘孽韃靼、瓦剌為患,不久土木堡之變爆發,動搖大明國本,朱元璋和朱棣此時倒連成一氣,一概沒好臉色給這些子子孫孫看。

「你教出來的好兒子!」

大明鎮內暴雨滂沱,不時劈來幾道閃電,伴隨雷聲轟隆,一時亮如白晝,一時暗若黑夜,宛如世界末日。這回不是朱元璋和他兒子朱棣火拼,而是朱棣把朱瞻基這「不肖孫」叫來罰跪痛罵,朱瞻基的兒子:朱祁鎮和朱祁鈺兩兄弟亦跪在紫禁城午門外懺悔,一邊淋雨一邊聆聽朱元璋的教訓,算算已有十天十夜之久。

說來話長,朱祁鎮御駕親征打了個大敗仗後,被瓦剌太師也先請去吃飯喝酒,以為奇貨可居,看看能否向大明朝廷換些好處。不料兵部尚書于謙與孫太后擁立留守京城的皇弟朱祁鈺即位,遙尊朱祁鎮為太上皇,也先一怒之下帶著朱祁鎮攻打北京,反而被于謙打回老家;也先亦非省油的燈,乾脆把朱祁鎮放回北京,隔山觀二虎相鬥,果然朱祁鈺一反當初的謙讓態度,把他皇兄幽禁在東華門外不聞不問,隻字不提還位的事。

直到景泰八年,朱祁鈺病重,太子之位未定,石亨、徐有貞、太監曹吉祥等人發動政變,擁立朱祁鎮復位,朱祁鈺被貶為郕王,不久病死。于謙則以意圖謀逆之莫須有罪名處死,史稱「奪門之變」,朱祁鎮後來又當了七年皇帝才駕崩。

搞了半天,就是兄弟鬩牆。朱元璋朱棣見他們內鬥內行外鬥外行,已經很不高興。朱祁鎮到聯誼會之後,更是天天和朱祁鈺吵,越吵越不像話,直把父皇當年比較疼誰都拿出來吵。朱元璋看在眼裡,暗中把于謙提調上來問話,隨後喚來把兩兄弟至宮中對質,兩人到最後也不必爭了,一起被朱元璋親手拉到午門外罰跪,別說朱瞻基,就連朱棣都不想去救他們兩個饒舌鬼。

「兒臣教子無方,請皇祖父降罪。」朱瞻基跪在燕王府大廳叩頭,兩個兒子弄成如今這般景況,他可說萬般無奈在心頭。

朱棣大概也罵累了,喝了口茶,便聽侍立一旁的姚廣孝說道:「為人臣計與為人主計不同:人臣以攘地殺敵為功,功高遂能脅主;為人主計者,蓋以社稷安穩為重,王振、石亨、徐有貞、曹吉祥皆是貪功之徒,慫恿人主履危犯難,爭求功名,不足以取,唯于謙社稷之臣矣!」

道衍和尚姚廣孝,乃是朱棣花兒孫燒給他的私房錢提調過來陪他說話的親信,先前他被朱元璋送去地藏王廟裡,天天念經替馬皇后祈福,說是重操故業,其實無聊透頂,連帶被姊夫害得下油鍋地獄的徐增壽,也給朱棣使錢買通判官送去投胎,不然炸了又炸,皮膚已經黑得可以去當崑崙奴了。

「照你看來,這是正統不對了?」朱棣淡淡道。

「臣不敢妄議。」

「太傅說的不錯,正統屢屢誤信奸人之言,陷國家於險釁;但若論貪功,景泰貪戀權位,置禮義倫常於不顧,亦不足以為取。」

跪在地上的朱瞻基也說話了,姚廣孝曾是朱瞻基的太傅,兩人感情深厚,於是暗暗交換一個眼色,朱棣揉了揉額頭,半刻道:「你起來吧。」

「謝皇祖父。」

突然梁上滴了滴水在他臉上,朱瞻基一愣,摸摸鼻子,眨了眨眼,朱棣見狀沒好氣道:「你順手去把窗戶關好,別讓雨水滲進來。這棟紙糊的王府,可不比你太祖爺花錢燒下來的楠木三大殿牢靠。」朱瞻基不知道怎麼回答,只好乖乖去關窗,還拿織錦桌布把縫隙塞好,末了取來幾個痰盂接屋頂漏水,就像貧家小兒般。

「老頭子說他倆要跪到什麼時候?」看著朱瞻基忙活,朱棣的心情漸也沒那麼差了,懶洋洋開口問道。

「兩位殿下須在午門前聆訓,至日月同天為止。」姚廣孝恭敬答道。

日月同天亦即大放晴,乃是地府一年難得一見的好天氣,雨這麼個下法,再過一個月也不知會不會停,遑論放晴?

「由他們去吧,人都死了,不過吃點皮肉之苦,淋雨總比下油鍋好,等你們太祖消氣就沒事了。」朱棣說完以手撐額,閉上雙眼,姚廣孝知道他不欲再談,便與朱瞻基告退離開。

雨猶在嘩啦啦地下,鎮南故宮午門前,朱祁鎮朱祁鈺這皇帝兄弟倆,一身白衣赤腳,正長跪懺悔。好不容易朱元璋該罵的都罵完了,但兩人新仇舊恨實在太多,彼此對罵互揭瘡疤,聽得朱元璋暴跳如雷,只得下更大的雨蓋住他們的聲音。

「朱祁鈺,我自問待你不薄,你為何如此待我!」

「朱祁鎮你搞清楚,我當年可不是自願做皇帝,是你這傢伙想學太祖太宗,聽王振的鬼話搞什麼親征,我才被拱上來的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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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朝大行 皇帝皇后初喪,每寺各聲鐘三萬杵。

鐘聲貫耳,讓他從深沉的黑暗中甦醒過來,一瞬間有點恍神,不知今夕何夕。他依稀記得,自己命人鑄了一口大鐘,大鐘上有經文十餘萬字,每敲一次,就表示將十餘萬字的經文唸過一遍……

「我死了嗎?」

他不禁自問,回憶逐漸湧上心頭,記得他是在御駕親征途中嚥氣,迷迷糊糊跟著軍隊回了北京,再醒來的時候,已經在這裡了。

清冷的地宮,空盪的回音,幽微的燭光──雖然這光照不出他的影子,只照出地上幾十具長舌耷拉的女屍,一個個都是上吊殉葬的宮女,這些宮女生前他一個都沒見過,死後自然也不待見,於是緩緩飄了過去,來到另一座棺椁旁。

他環顧四周,發現這裡只有他一個「人」。呆了半晌,想起當初決定遷都北京之初,曾找來風水師選定昌平天壽山為萬年吉地,子子孫孫依山建陵,所以這裡該是天壽山腳,他的陵寢地宮。

所以另一座棺椁躺的該是他的妻子徐皇后吧?還記得他十七歲大婚,她才十五歲,他對她,就像是朱元璋對馬皇后一樣,總有種患難夫妻的親愛之情,可惜她早他十多年過世,芳魂若在,大概也投胎轉世去了。

那他呢?他該何去何從?

「大明文皇帝朱棣何在?」

他猛然回頭,已經好久好久沒人這樣直呼他的名字了,久到他好像都忘了自己是誰,彷彿他的名字就是皇上,皇上就是他……

來者乃是一名手握朱筆、頭戴長腳襆頭的判官,正帶著牛頭馬面穿牆而來。那判官面對他的炯炯目光,夷然無懼,逕從大袖掏出一份卷軸,施施然展開,一字一句讀出他的生平實錄,從年少到成人,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,包括天下人都知曉的,和他自以為天下人都不知曉的,都鉅細靡遺記錄在卷軸中。

一輪念畢,那判官仔細端詳他的長相,末了問道:「可無誤?」

朱棣點頭,他做事向來不喜拖拉,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,錯也好對也好,如今也沒什麼可顧忌的了。那判官聞言,手中朱筆往卷上一勾,牛頭馬面隨即一左一右上前挽住他手臂,總算看在生前祭祀豐厚的份上,沒拿腳鐐手銬為難他。

「請跟本官來。」

「往哪裡去?」

「地府。」那判官微微一笑,伸手入懷,掏出一張似是虎符,刻滿小篆陰文的通行令牌予他,「皇家聯誼會。」

⊙⊙⊙

面對不可測的未來,人難免會有不可言說的畏懼,但正由於其不可測,往往又伴隨一絲興奮期待,如同朱棣當年決定起兵清君側時,勝為王,敗則賊寇不如,最終他成了皇帝,原本是皇帝的姪兒朱允炆下落不明。到了如今,面對完全不由自身掌握的未知,他沒有畏懼,也沒有期待。

只是默默聽判官為他解說地府的規矩,何謂「皇家聯誼會」,何謂守選,何謂提調官員,目下有哪些皇帝待在聯誼會等等。

幽暗的雲朵層層疊疊堆積而上,城樓前的金水橋下,非是昔日泛著金光波粼的流水,而是渾濁如死水的泥沼,褐黃淤泥堆疊、擠壓,幾不可察的推移,彷彿一張張猙獰的人臉不甘的吼叫,卻發不出聲音,只能無聲的扯著乾嗓嘶吼,化成一股股濁臭的沼氣蒸騰。

看起來很像臨死前的人臉──朱棣不由得轉開目光。

這裡是地府,地府一切顏色都是黯淡深沈的:天是無盡的灰雲、地是無邊的黃沙,連新生的綠草,都是即將枯萎也似的掙扎求生。唯一鮮豔奪目的顏色,就是血一般的朱紅、赭紅、鮮紅,正殷殷切切地提醒──各位生前在人世享盡榮華富貴的皇帝們,你非身處人世,已屬地府。

地府裡的大明故宮,位於仿南京金陵興建的大明鎮之中,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駕崩後,由於殺孽驚人,早年和蒙古軍、陳友諒、張士誠等交戰,晚年大殺功臣,尤以藍玉案、胡惟庸案為甚。經冥秤衡量功過,由地府十八殿閻王層層批文定讞,循例將這位大明開國皇帝送至地府皇家聯誼會,名為守選,實為長年圈禁。聯誼會歷代成員並按照新一代皇帝入會的慣例,撥了一方近河湖之地興建大明鎮,以供日後明朝皇帝、后妃、公主下地府守選之用。

而朱元璋的四子、朱允炆的四叔朱棣,經歷了靖難之役、遣使出西洋、遷都北京、五次北征蒙古等轟轟烈烈的大事,終於也來到了這裡,準備面對長達數千年的守選刑期。

判官和牛頭馬面直帶著朱棣來到聯誼會南邊的大明鎮,鎮外,已有朱元璋派出的代表,準備「迎接」他心目中不孝不悌不仁不愛的四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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版上好像乾很久了……都是我的錯orz
那就來放一下之前在北京找JUDY還願的照片吧!

殭屍鬥樹妖 殭屍跳

是說這身裝扮在臉書上雷倒不少人
自己看起來也覺得挺有殭屍風的
於是就躲到一角跟學妹玩起殭屍跳XDDD
不過貢品還是很有誠意的!!除了和去年一樣的糕點之外
還多了櫻桃(這就是薦新啊~雖然有點酸)
還有JUDY老家出產的安徽迎駕貢酒
打開真是超香的~~連我這不喝酒的都覺得香
後來全倒在城腳了

供品 來還願了 酹酒

是說走甬道上寶頂的時候,我擺好姿勢讓學妹照相
因為那裡很暗,學妹調了超久都調不好光圈
我只好站住不動
結果兩個中年男子(觀光客)從甬道入口走進來
一直不停以驚恐的語氣彼此對問:


那是真人還是假人??真人還是假人??


後來我跟學妹都忍不住撲吃了(照片當然也是糊的)
如果地府系列能順利在大陸出版大賣,就來個第三次謁陵吧!!

與JUDY銅像的合照


(更多照片可去相簿~)
http://smaragdos.pixnet.net/album/set/14684382


最後順便替7/9上市的次柳氏異聞系列打廣告
這次要出版的兩本分別是「梁上舉子」和「青絲曲」
主角是書生柳飛卿還有他的朋友以及鬼怪們!
開本會比地府系列纖細一些,小七可能會買的到!
有更進一步的消息會上來PO文的,歡迎大家來撲浪閒聊啊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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